春天,我總會去外婆家的巷子里賞花。跟著春的腳步,粉墻黛瓦間點點新綠開始綻放——迎春花獨立早春,興化風韻天成,桃花妖冶艷美,牡丹冠絕群芳……我總會將我的視線撇開那團單調(diào)的白,暗淡的綠,一片好像靜止了的安靜,令人窒息,沒有一絲的新鮮能使我駐足于它。在一片爭奇斗艷的花中,唯獨它沒有奔放的熱烈,只有卑微的安靜。它就是廣玉蘭。
夏的交響曲愈演愈烈,陽光已近乎瘋狂地灼烤著大地。我被拎了小竹椅到廣玉蘭樹下乘涼。巷子里的人也像被趕的鴨子般紛紛涌來。令我驚異的是:樹下竟坐滿了近20人。我抬頭督了一下那團白色,它比起春天的時候已經(jīng)膨脹了好多!那深綠的樹葉緊密地挨在一起,枝繁葉茂,透不進一縷陽光。這樣就好像一把碩大的傘,一把有生命的傘。傘下的人們談笑風生,好似不盡的調(diào)侃如一窩的蜜蜂聚集著,令我心煩意亂。而廣玉蘭只是靜靜地側(cè)耳傾聽,連葉子也不忍附和風動一下。我心里暗暗流著一絲感動,一絲敬意。偶然的一瞬,一片純白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,像迷糊的天使無意丟失的翅膀,在風的指使下,悠然地,歪歪地躺在我的膝上。我回首望了望其他人,它奇跡般的降落竟然誰也沒有注意到,也許它就是這樣吧,這樣的默默無聞。即使為他人遮擋烈日,也不曾有人留意,卻仍然膨脹著,付出著,本著一種不為人知的信念,無怨無悔地——如此善良!
我抬頭細細打量了一下廣玉蘭:穩(wěn)重的暗綠夾雜著一朵朵雪一樣的花,暗淡中的一抹光鮮,那樣明亮,那樣淡雅。寬大的葉子上是寬大的白璧無瑕,寬大地似乎能把容下一個太陽。那是寬容,是善良——種不可思議 的氣質(zhì)——如此善良!!
我低下脖子,用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,頓時一縷純粹的白色撲鼻而來——沒有玫瑰的誘惑,沒有桂花的香馥馥,沒有紫羅蘭的醇淡,但是它沁入了鮮活,靈動,也許你以為它會把你拉進一個醉人的酒壇,陶醉迷離,但卻不是,它仿佛引人穿梭、迷離在仙山瓊閣中,回味無窮。我忍不住擺弄那柔潔的花瓣,宛如蠶絲一般柔綿,又像蛋糕一樣有韌性,我真是,愛不釋手。
奇怪的是,它逐漸變得白璧微瑕了,凈白的好像嬰兒一般的肌膚上有了一道道教皇的皺紋和凸起的青筋,我心疼起來,也許是對于我肆意地玩弄憤怒地反抗吧!我輕輕把它放在磨碎的巧克力一樣的泥土上,在嫩白中透出堅貞不屈的光芒。如此善良!
我站起來,走到落日下,仰望那棵樹,一棵如此熟悉的樹,樹下已空無一人。黃昏下,風回旋著,在藍的壁畫上蕩起漣漪,那片深綠的葉子開心地鼓掌,為一天的付出而喝彩,歡樂的掌聲引來鳥兒的好奇。鳥兒飛過去,停在枝尖上,拍打那嬌嫩的翅膀,叫著,笑著。過了很長時間,才停下來,一切變?yōu)殪o止的安靜,撐著這把傘的它恰似一座雕塑,透出的是善良,如此善良——
冬天,我看到巷子里的人在幫廣玉蘭扎麻繩。啊,善良的人!他們沒有美麗的臉龐,沒有美麗的衣服,就像廣玉蘭一樣,有一棵樸素的,純潔的心,一片深沉暗淡的外在。
廣玉蘭沒有失去過美麗,因為它從未擁有過,它的資本是善良。何為“美麗”?在我看來,便是“丑人多作怪,禿子要戴花。”一般可笑。這樣美麗!!
每個人都是善良的,即便是白璧無瑕,即便是皺紋滿面,也一定會有一點純白,一定是善良的。
難道你生來就不會贊美別人?
難道你不會愛上某些人、某些事?
難道你不會為他人鼓掌?
……
你一定知道,其實你是善良的,相信自己很善良,這是你的資本!
遠遠望去,那團團白色仿佛白矮星一般,永恒不變,如此透徹的善良!
我要默默地,善良著——